直播前打開社群媒體，看見「上班不要看」IG 帳號上，呱吉發了一篇「拍得很好，下次別拍了」的告別貼文。這則消息著實讓我有點小感傷。這個充滿直男風格、時不時帶點日式搞怪幽默的頻道，就這樣要畫下句點了。
老實說，我不覺得這是因為他們做得不好。看看他們最近的影片，有些還能衝到 40 幾萬的觀看次數。大部分作品也都維持在 10 萬左右的流量。在現在這個 YouTube 創作者百家爭鳴的年代，能夠保持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容易。
虛胖的困境
YouTube 頻道長到一定程度後就會面臨「虛胖」的問題。現在的創作環境和以前差很多，現在你只要有 5、6 萬訂閱，搞不好就能開始賺錢了；有個 10 萬訂閱，大概就能養活一個員工。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像，畢竟我自己是直到 30、40 萬訂閱後才敢開始請人幫忙的，現在這個門檻感覺低得嚇人。
過去 30 到 50 萬訂閱通常是賺錢的黃金期，你會突然發現每支影片都能賺個 20、30 萬乃至更多，錢會來得很快。但邊際效應明顯，訂閱數超過 50 萬後，單價多半不會成長，同時訂閱人數的成長速度則會趨緩。
就算到了百萬訂閱，也不代表每支影片的價格會變得更高。比較實際的情況是，你的流量拿得出一個天花板數字（例如：至少 100 萬人認識我），但流量沒有保證。
舊觀眾離開的原因很多：有些人可能看膩了你的內容、有些人轉去用其他平台、有些人生活習慣改變了；或者，他們就是長大了。
比如我做了 10 年 YouTube，以前 13 歲看影片的小朋友現在都 23 歲了，他們的口味還會跟 10 年前一樣嗎？蔡康永說過：「你會長大，所以，《康熙來了》可不打算陪你一輩子，千萬不要讓我們陪你一輩子，去找更廣闊的世界。」就是這個道理。
訂閱數一直增長，影片流量不一定會跟著漲，這就是 YouTube 的魔幻現實主義。尤其是當訂閱數超過 30 萬後，成長速度趨緩。從 50 萬到 70 萬，從 70 萬到 80 萬，只會更加步步為艱。
當頻道訂閱數變得超大後，「虛胖」這個問題就會跳出來敲你的頭。你看起來超厲害（訂閱數很多），但實際上卻很虛弱（真實流量和變現能力並不強）。
最頭痛的是：你必須維持過去的更新頻率和品質，要滿足舊觀眾的同時，還得冒險嘗試新題材吸引新觀眾。但新題材的風險是，搞不好舊觀眾不喜歡，只是讓新觀眾去代替原來的舊觀眾，結果整體的流量沒有成長。反正最後會遇到一個很難的撞牆期。
要維持影片產量和品質，擴充團隊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選擇。像「上班不要看」在 50 萬訂閱的時候，可能雇 10 個員工對他們來講是養得起，而且每個人還可以拿不錯的薪水的。
當訂閱數爬到 80、90 萬時，問題來了——影片的單價並沒有增加多少，而頻道已經開始老化跟虛胖，這時候所有員工的薪資也難以成長。甚至更糟的是，公司可能已經開始虧錢了。
90 萬到 100 萬，上班不要看走的這最後一哩路，幾乎停滯不前，當然問題包括他們遇到的其他財務困難（後面再談）。他們最近幾個月的影片，大部分都只有 10 幾萬的流量。以這種情況，對外的報價肯定不太好看，可能勉強開個 20 萬。可是他們現在的影片一支可以賣到和以前一樣的價碼嗎？就算能達到 20 萬，價格更像是「人情價」。
現在的廠商變聰明了。他們不再只追求知名大頻道，而是轉向那些「性價比」更高的創作者：訂閱數不要那麼高，品牌的知名度不需要那麼高，因為老 IP 會有很多溢價。
網紅已經滿大街了，選擇很多，還有翻車風險。廠商並不會特意追求特定 IP 的 branding 效果。「我幹嘛要花 20 幾萬找『上班不要看』，當我可以用 10 萬塊找個 20 萬訂閱的人，流量搞不好比較高呢？」
競爭實在太激烈了，他們的客戶必然不斷流失，最後就剩下一些老廠商非常挺，鐵粉繼續給人情、支持他們。搞不好實際情況還不是這樣，我懷疑「上不」已經虧損很久了。
走鐘獎與標案：賠錢的苦差事
我猜，應該是從蠻早一段時間開始，「上不」就是處於虧損的狀況。對呱吉本人造成最大的財務壓力是因為他們又連續舉辦了好幾年的「走鐘獎」。那走鐘獎至少據我所知是根本不太賺錢的。
呱吉本人或是「上不」有拿一些標案。有做過標案的人都知道，跟政府機關合作得累死了，能不做就不要做。那個不是什麼賺錢的東西，根本也補不了多少。基本上是要靠呱吉他拿自己的錢去墊。我都在擔心他到底能不能退休。
還好前一陣子，他說明 Podcast 每個月有給他帶來至少 30 萬的收入。他個人不要去繼續維持這家公司的話，其實是可以存活得非常好的。就像我現在，我現在也不太需要靠 YouTube 賺錢，因為圖文業配的成本這麼低，我們有一些老廠商也都是捧場的。
YouTube 新生態：從大團隊到精實創業
現在我們看到這些流量大爆炸，都是哪些 YouTuber？像是錫蘭的時事影片、Cheap 的歷史影片，流量還是維持得很好；或最近爆炸的，一條龍單打獨鬥純愛戰士 Andy 老師。
YouTube 似乎又走過了一個循環，觀眾不一定吃那個精緻化，甚至不需要很頻繁的發片，因為現在演算法非常的精準。又到了一個我們應該要儘量去壓低成本，去做一個最精實的創業的時代。
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的似乎是那些一個人、頂多配上幾個外包剪輯師之類的小型 YouTube 團隊。
當然也有例外，比如「志祺七七」。在頻道剛起步時，志祺本來就有自己的設計公司，有資金，有團隊班底，一開始就是多人作戰。
但即使是志祺，他們自己之前也發文表示，可能會再精簡一下人力。不是要裁員，只是因為有了 AI 的幫助，本來需要 3 個小編做的事情，現在可能 1 個小編就搞定了。這就是時代的變化。
以前我們會不得不把團隊擴充成好幾個人，因為片量大的話需要不只一個剪輯師，一個剪輯師同時要負責製作封面，又要浪費超多時間打字幕，剪輯師身兼多重任務往往分身乏術。現在有 AI 技術之後，剪輯成本被壓得非常低。
剪輯師之間會爭吵：到底用剪映或是用一些手機的 APP 來剪輯，算不算是剪輯呢？就一個觀眾的角度來看，我不會覺得一定非得要用 Final Cut Pro 或 Adobe Premiere 剪輯，反正用什麼軟體剪輯出來，別人能看就可以。甚至不要剪輯，乾脆直播也是一種作品。
工具很多，而且很多工具都是免費的，你甚至不用花錢。以前如果剪輯師太累，或者剪輯師是錯字狂魔，我們還要付錢再去外包一個專門做字幕的團隊。現在也不需要了，因為 AI 字幕很簡單，幾分鐘弄完，丟回來作者本人校訂花幾個幾分鐘的時間，可能連小編都免了。
當然這不代表走精緻路線的團隊是多此一舉。阿滴就是個很好的例子。他專門請人做他的影片封面，製作非常講究。因為他的片量很大，還有其他業務要忙。據他自己說，頻道每個月大概有 30 萬的廣告分潤，但這些錢基本上都用來付團隊薪水了，他自己幾乎沒賺到。那他靠什麼賺錢？業配、代言，還有線上課程等各種周邊。
對阿滴來說，YouTube 像是一個展示窗口，目的是保持曝光度，讓品牌價值持續增長，真正賺錢的是其他地方。這種模式也很聰明。不僅他這樣的大 IP 如此，許多分眾 YouTuber 也都是僅僅把 YouTube 當成行銷管道，經營得有聲有色。
那麼，以「媒體業配」為主要收入的頻道，頂流以下，中間的中型 YouTuber（你說「上不」是不是中型 YouTuber？跟百萬 YouTuber 比還真的是，他們沒有到達百萬，流量已開始下滑陷入老化），他們這群人就陷入了危機。
訂閱數沒到頂流的百萬級別，無法獲得頂級資源；但團隊規模又不小，必須養活一堆人。他們既沒辦法像頂流那樣搞超大規模製作來區隔市場，又無法像小型創作者那樣靈活轉型。
基於經費困難，「上班不要看」拍來拍去就日常小廢片。無奈困於原地，只能等待被時代洪流沖走。
上不的獨特魅力：低俗卻有品味
我現在很少看「上不」的作品了，但他們的低級跟噁心感是我完全可以接受的，比起反骨男孩來講。有直男梗，有一些噁心色情梗，但沒有貶低女性，我覺得他們很好地把握了那個尺度。
雖然呱吉會被人家笑，被不懂他審美的人笑說他用屁股夾筷子。他常常想要修正：不是用肛門夾筷子，他是用屁股夾筷子。肛門要怎麼夾？肛門夾也太痛了吧！
你可以理解，他要的就是那種低俗的搞笑。
呱吉老闆實際上挺有自己的品味，他懂得商業化的訣竅——不是只做自己喜歡的東西，而是把自己喜歡的元素，巧妙地融入到大眾能接受的形式中。這就是為什麼在「上不」那些看似低俗的作品裡，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一些莫名熱血、懷舊，甚至帶點小品味的橋段，很有魅力。
我們懷念他。
希望呱吉能夠繼續錄製他的 Podcast，直播也繼續分享他的各種想法。聽說他今年因為不太談政治了，所以健康狀況相對有好一點。他的直播講，他現在已經覺得無所謂了，大家簡直就是瘋了。也許我們真的需要來發生一點什麼事情，人類是不是和平太久了，才會導致現在變成這樣子？
我好像有點可以理解他那種感受。
隨便吧，順其自然吧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。
願每個創作者都能在這個風雲變幻的網路世界中，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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